本文來源:《孔學堂》(中英雙語)2023年第1期。
摘要:有別于以“理”為宇宙本體的理學和以“心”為本體的心學,湖湘學派提出了以“性”為本的哲學體系。“性”具萬理,與“太極”名雖相異,實指相同。形上與形下是一體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從形下之器中探尋,湖湘學派形成了“道不離形”“得其體必得其用”的哲學思想,并被明末清初的大儒王船山所繼承和發揚。船山將湖湘哲學的“道不離形”發展為“道不離器”“天下唯器”,否定了脫離具體事物和具體實踐而存在的先驗之道。建立在“道不離形”基礎上的湖湘學派實踐觀有四個方面的特色,即“學貴力行”“致知力行互相發”“圣門實學,循循有序”“當以實事自律”,船山的實踐觀在這些方面皆有繼承和創獲。通過對王船山實踐觀的湖湘學溯源,我們可以進一步了解湖湘學派的實學特色及其思想承繼。
關鍵詞:王船山 湖湘學派 實踐觀
作者馮琳,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人文編輯部編審、哲學博士。
(一)湖湘學派的性理觀
(二)“道不離形”與“道不離器”
(一)“致知”“力行”:湖湘學派實踐觀的核心內容
(二)湖湘學派實踐論的內涵及其對船山的影響
王夫之(1619—1692),字而農,號姜(薑)齋,湖南衡陽人,因晚年隱居于湘西石船山(今湖南衡陽縣曲蘭),著書立說時自署名船山老農、船山遺老、船山老人、船山病叟,故后人稱為船山先生。船山學識淵博,對于經學、小學、子學、史學等各門學術的造詣都很精深,其治學體現出漢宋兼采,考據與義理并重的學風。王船山于明崇禎十一年(1638)肄業于岳麓書院,肄業期間的山長吳道行不僅是張栻高弟吳獵之后,而且以賡續湖湘學統為辦學宗旨。船山在岳麓書院接受的教育,使他對湖湘學者及其學術多有尊崇。
王船山曾經明確地使用過“實踐”的概念,他說:“知之盡,則實踐之而已。實踐之,乃心所素知,行焉皆順,故樂莫大焉。”[1]他認為實踐是認識的目的,是認識的起點和終點,實踐(行)相對于理論(知)具有優先性。在中國,“實踐”思想的起源可以上溯至先秦時期的“踐行”和“踐形”觀,對“行”的重視,使得“(踐)行”在先秦時期的出現比“踐形”要早。儒家思想中重視踐行和踐履的傳統,始于孔子的重行觀念。孟子提出了“踐形”的觀念,他將人的善心、善性、善氣相互關聯、相互作用,存心養氣的工夫達到極致后,德性的光輝充溢到全身,圣人氣象得到彰顯。王船山的實踐觀,既賡續了先秦時期即身顯道特質,也繼承了湖湘學派“學貴力行”“致知力行互相發”的傳統。學術界探討船山思想對湖湘學派繼承與發展的成果不少,但從實踐觀的角度溯源的并不多,筆者不揣谫陋對此做一個探討。
一、王船山實踐觀概述
王船山哲學以務實、重行為特征,不僅是中國古代哲學的集大成者,也是明清實學的重要代表。他繼承和改造了張載的氣論思想,確立了“太虛即氣”“太虛一實”的氣本論原則。船山強調宇宙萬物背后的“實有”,“顯與隱”而不是“有與無”成為天地間萬物的存在方式,顯與隱所寄寓的并不是兩個不同的世界,而是同一個世界的不同顯現層次。船山將理氣關系放在實踐的語境下進行討論,他認為,氣的運行方式和過程決定了氣“成”理的方式和過程。氣通過變化運行而生物,則理也由隱而顯,氣運行的有效性表現在理的顯現上。他還將體用論放置于實踐智慧的觀照之下,體用之間呈現出交互式的對等關系。“由用以得體”強調了對本體的把握過程中主體的實踐行為的重要性,船山對在經驗之外憑空構造本體的觀念進行了批判,體用關系中的互動作用因此而得到了彰顯。最后,在道器關系上,船山提出了著名的“天下惟器”的命題,他認為不能把形而上、形而下截然分作兩物,具體事物由氣化運動產生出來,道與器在實踐中統一,人們應該“制器”“盡器”以踐道,完成自己的使命。[2]
王船山實踐觀的核心概念是“知”與“行”。在繼承和批判宋明理學知行觀的基礎上,他建立了以“行”為基礎、知行相資統一的知行觀。他說:“知行相資以為用,唯其各有致功,而亦各有其效,故相資以互用,則于其相互,益知其必分矣。同者不相為用,資于異者乃和同而起功,此定理也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4冊,第1256頁)知與行各自獨立、相互區別又相資為用、相得益彰。蕭萐父、李錦全在解讀船山的知行關系“知行相資以為用”時,說:“所謂知行并進、日趨高明的過程,就是在實踐的基礎上認識不斷深化,主觀逐步符合客觀的過程。……知應受到行的檢驗,行體現出知的效果;行可以包括知,知不能代替行;行優越于知,知從屬于行,行是知的基礎。”[3]船山的知行觀首先突出了“行”的重要性,他認為“知”源于“行”,“行而后知有道,道猶路也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2冊,第402頁)。又說:“道昭著于人倫物理之間……豈人之不欲明哉?我知其故在不能行之矣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7冊,第113—114頁)客觀事物及其規律都是可以認識的,之所以暫時還不能認識,原因在于“不能行之”。其次,他認為“知”必須“以行為功”。他說:“將為格物窮理之學,抑必勉勉孜孜,而后擇之精、語之詳,是知必以行為功也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2冊,第314頁)認識活動是一個與外界接觸、在做中學習的實踐過程,只有在實踐中,才能發現那些僅憑主觀想象、推測而無法把握的因素。最后是“行焉可以得知也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2冊,第314頁),“行”體現出“知”的效果,并且能夠檢驗“知”的真偽。把獲得的知識運用于實踐中,若成功了即可相信知識的正確性,否則就要對知識產生懷疑。
以知行關系的討論為基礎,王船山形成了崇實重行的實踐觀。他以“實有”釋“誠”,在人性論上以“有”為性,強調了人性所具有的實踐創生性,注重禮對于人際交往之社會實踐的重要性,認為歷史由于社會實踐的發展而今勝于古,應該重視“利用厚生”的生產實踐。
二、湖湘學派務實重行的風格及對船山的影響
經世致用是湖湘文化的突出特點,務實、重行是湖湘士人的普遍風格。湖湘學派的開創者為胡安國(1074—1138),曾歷任太學博士、中書舍人兼侍講等職,后退出官場隱居湖南衡山,潛心著述《春秋傳》并創辦書堂開展講學活動。胡宏(1106—1162),為胡安國季子,字仁仲,學者稱其為五峰先生,一生不逐功名利祿,以繼承和發揚其父所開創的湖湘學術為志業。胡氏父子在湖南衡山一帶隱居著述、治學講學,前后長達三十多年,此為湖湘學派的初盛時期。張栻(1133—1180),字敬夫,號南軒,四川綿竹人,先后任嚴州、江陵等地州府。自從學胡宏后,深受器重。張栻曾主教岳麓書院并在主教書院期間完成了《論語解》《孟子說》等重要學術著作。張栻主教岳麓書院期間,確立了“成就人才,以傳道濟斯民也”的教育宗旨,大批湖湘士子在此求學,湖湘學派的規模不斷拓展,逐漸成為和朱熹的閩學、陸九淵的江西學、呂祖謙的婺學并盛的四大理學學派之一。而在這些學派中,湖湘學派區別于其他學派的特色之一就是“總是將經世治國的功業作為自己最重要的人生價值取向,堅持不講空話、不務虛理的務實重行風格”[4]。
宋代的理學家熱衷討論“性與天道”,大都企望能精進內圣修養、達致外王事功。但實際的情況是,很多人對心性理論的思辨注重太過,對靜默打坐的工夫沉迷太深,儒家“務實”的品格反而被拋到腦后。對比于某些理學家的務虛韜空,湖湘學者表現出了可貴的注重實用的風格。胡宏曾批評某些理學家愛尋空言,不究實用,他說:“伊洛老師為人心切,標題‘天理人欲’一句,使人知所以保身、保家、保國、保天下之道。而后知學者多尋空言,不究實用,平居高談性命之際,亹亹可聽,臨事茫然,不知性命之所在者,多矣。”[5]對天理的探討,對內心的修為,是為了“保國、保天下”的事功。但許多學者僅僅學會“高談性命”,以致“臨事茫然”、毫無作為。作為湖湘學派奠基人的胡安國,集畢生心力研究《春秋》,他說:“《春秋》經世大典,見諸行事,非空言比。”[6]他重視《春秋》的原因并非愛好歷史,而是立足于解決社會、民族問題的現實需要。隱居湖南衡山的胡宏雖不曾一日為官,但他一生注重實學實踐,他說:“學圣人之道,得其體,必得其用。有體而無用,與異端何辨?井田、封建、學校、軍制,皆圣人竭心思致用之大者也。”[7]他積極宣揚“有體有用”的理念,內圣的道德本體與外王的政治、經濟、教育、軍事之用必須得到統一,才能體現儒學的特色,否則與異端無異。張栻認為,“蓋君子于天下之事,無所不當究,況于兵者,世之興廢,生民之大本存焉,其可忽而不講哉”[8]。學者應該學習包括軍事在內的天下之事,以應國計民生的各種需要。張栻的弟子們發揚了學以致用的精神,在經濟、政治等各個領域都大有作為,其中吳獵治學、經邦,甚至帶兵,各方面都很出色,被全祖望所稱道,“有得于宣公求仁之學,而施之于經綸之大者,非區區迂儒章句之陋,而其好用善人,則宰相材也”[9]。
(一)湖湘學派的性理觀
朱漢民認為,“以客體意義和主體意義的統一建立宇宙本體論”[10]是湖湘學派哲學的特色之一。不同于朱熹的以“理”為宇宙本體的理學,也不同于陸九淵以“心”為本體的心學,湖湘學派提出了以“性”為本的哲學體系。胡宏認為,“天命之謂性,性,天下之大本也”[11],“性也者,天地之所以立也”[12]。朱熹的理學將儒家的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等儒家倫理上升為客觀自在的天理,陸九淵的心學則強調了儒家倫理的本源在于主體的內在本心。前者強調天理對個人行為的規范和制約,后者則強調開顯主體內在道德潛能,注重個體主觀能動性的調動。胡宏則將原來局限于人性范疇的“性”上升到宇宙本體的高度,“性”成為“天下之大本”,是“天地之所以立”的根據。張栻繼承胡宏的思想,他說:“實然之理具諸其性,有是性,則備是形以生。”[13]“性”是本體之理,能化生萬物。“性”在理學及心學的范疇體系中,是天人聯結的中介,兼具天理的客體意義和人心的主體意義。“性本論”,是統一客體與主體、天道與人道的哲學本體論。胡宏認為:“大哉性乎!萬理具焉,天地由此,而立矣。”[14]張栻將“性”看作“太極”,“太極不可言合,太極,性也”[15]。在湖湘學派看來,“性”具萬理,與“太極”名雖相異,實指相同。這一觀點展現了性本論的客體意義,與朱熹的理本論有契合之處。另一方面,胡宏又說:“性有大體,人盡之矣。”[16]“夫性無不體者,心也。”[17]“心也者,知天地、宰萬物,以成性者也。”[18]性體的彰顯有賴于主體能動性,內在意識之“心”不僅能夠“體性”,亦能夠“成性”,性本論的主體意義與陸九淵的心本論有相通之處。
湖湘學派哲學理論的另一個特色是,“以形而上(道、性、太極)與形而下(器、氣、物)一體不分建立宇宙本體論”[19]。雖然形上、形下作為理本論、心本論區分世界的方式在性本論中得到保留,但湖湘學者認為形上與形下是一體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從形下之器中探尋。胡宏說:“性外無物,物外無性。”[20]胡宏說:“道不能無物而自道,物不能無道而自物。道之有物,猶風之有動,猶水之有流也,夫孰能間之?”[21]張栻對胡宏本體論曾經有過的論述是:“即形而下者而發無聲無臭之妙,使學者驗端倪之不遠,而造高深之無極。”[22]這里的“無聲無臭之妙”指的正是形上之道,道物一體不分離是湖湘學者哲學思想的重要特征。張栻繼承了胡宏關于道物一體的思想,他進一步指出:“道不離形,特形而上者也;器異于道,以形而下者也。試以天地論之,陰陽者形而上者也,至于穹窿磅礴者,乃形而下者歟。離形以求道,則失之恍惚,不可為象,此老莊所謂道也。”[23]人類經驗范圍所能接觸的只能是形下的客觀存在的萬事萬物,所以探尋形上之道是不可能脫離形下的物質世界的。“離形”所求之道,只能是恍惚不實的。他指出,“體用一源,顯微無間,其太極之蘊歟”[24]!作為宇宙本體的太極或道,只能在形下的氣物中探尋,實體的存在是作為“體”的太極與作為“用”的氣物的統一。秉持這樣的理念,湖湘學者反對朱熹學派在形下的世界之上憑空生造的“理”本體,他們認為只有一個形下的氣物世界,而“道”“太極”“性”等只是用來闡發氣物的本質、屬性與規律的概念而已,并不凌駕于萬物之上。胡宏說:“‘一陰一陽之謂道’,道謂何也?謂太極也。陰陽剛柔,顯極之機,至善以微,孟子所謂可欲者也。”[25]張栻認為:“此盈天地之間者,唯萬物。”[26]天地之間唯物實存,道、太極與萬物不可須臾相離。
“道”“性”“太極”“理”等范疇被抽象出來,指代作用于萬事萬物的規律時,如何保證它們實而不虛呢?中國哲學自先秦時便將客觀世界與描述客觀世界的概念分別稱呼為“實”“名”,二者的關系歷來被人們所討論。在湖湘學者這里,“道”“性”等概念雖為“名”,但并不與“實”對立。胡宏說:“有實,而后有名者也。實如是,故名如是。實如是而名不如是,則名實亂矣。”[27]這段話表明,先有“實”后有“名”,“實”是第一位的,對“名”具有優先性,有什么樣的“實”才會有什么樣的“名”來指稱它;如果“名”“實”不符,則會造成混亂。胡宏將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奠基于“實”上,這樣,性、理、道等概念的“實而不虛”就能得到保證。對湖湘學者來說,“性”作為一種實體存在的一個方面就是,“理”“欲”相融無礙,并不對立,兩者統一于“性”之中,這與理學家將理與欲對立起來是有很大差別的。胡宏說:“有是道則有是名也,圣人指明其體曰性。”[28]“天理人欲,同體而異用,同行而異情,進修君子,宜深別焉。”[29]他提出了與當時的理學家觀點相沖突的“理欲同體”,這點對船山的影響很大。船山對胡宏的人性論大為贊賞,他說:“五峰曰:‘天理人欲,同行異情。’韙哉,能合顏、孟之學而一原者,其斯言也夫!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6冊,第911頁)“理欲同體”,性體存在于形下的感性情欲之中,感性情欲必然體現了形上的性體。正如“夫人目于五色,耳于五聲,口于五味,其性固然,非外來也”[30]。船山還說:“王道本乎人情,人情者,君子與小人同有之情也。……私欲之中,天理所寓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8冊,第90—91頁)在人的自然欲求方面,圣人眾人、君子小人是一樣的。“飲食男女之欲,人之大共也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3冊,第375頁)船山繼承并發展了胡宏的思想,批判割裂理欲,滅欲而存理的觀點,認為天理寓于人欲之中,天理不能離開人欲而獨存。
總體來說,有別于以“理”為宇宙本體的理學和以“心”為本體的心學,湖湘學派提出了以“性”為本的哲學體系。“性”具萬理,與“太極”名雖相異,實指相同。形上與形下是一體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從形下之器中探尋,湖湘學派的性物統一、道器相依的思想被船山所繼承和發揚。
(二)“道不離形”與“道不離器”
湖湘學者“道不離形”的思想被船山所繼承和發展,形成了“道不離器”的思想。船山認為不能把形而上、形而下截然分作兩物,它們指向的是同一對象,只是由于思考的角度不同而給以不同的名稱罷了。他說:“‘謂之’者,從其謂而立之名也。‘上下’者,初無定界,從乎所擬議而施之謂也。然則上下無殊畛,而道器無異體,明矣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冊,第1027頁)“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,統之乎一形,非以相致,而何容相舍乎?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冊,第1029頁)船山認為,作為具體事物的器由氣化運動產生出來,道與器皆“統之乎一形”;他們既不是人為地被結合在一起(“相致”),也就不能人為地將他們分離(“相舍”)。船山以小學之教為例論證了道器相須不離:“灑掃應對,形也。有形,則必有形而上者。精義入神,形而上者也。然形而上,則固有其形矣。故所言治心修身、詩書禮樂之大教,皆精義入神之形也。灑掃應對有道,精義入神有器,道為器之本,器為道之末,此本末一貫之說也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6冊,第885—886頁)灑掃應對等是器,據器必有形上之道,這是道器相須不離在社會人際交往實踐層面上的表現。在“道不離器”的基礎上,船山進一步提出了“天下唯器”的命題。
人類在“制器”“作器”的社會實踐中,常常先在頭腦中對將要制造的事物進行設計、規劃,并進行一番論證之后才付之于行動。有不少人將這一點無限夸大,把“理念”“道”與可見的現象、器對立起來,認為形上的存在本原可以脫離形下的經驗世界,存在不僅實體化而且抽象化了。船山對此有清醒的認識,所以他批評說:“無其道則無其器,人類能言之。雖然,茍有其器矣,豈患無道哉!……人或昧于其道者,其器不成,不成非無器也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冊,第1028頁)他認為,“人或昧于其道者,其器不成”,在制造活動之前的設計總是必不可少的,但“不成非無器也”,具體事物的存在總是在先的,人類的實踐行為也無法脫離現有的物質條件和技術水平,既有器則不患無道,昧于道而器非不存;道既不能離器,則須于形器見之。他因此而推論出:
盈天地之間皆器矣……天下惟器而已矣。(《船山全書》第1冊,第1026—1027頁)
船山提出了“天下惟器”的命題,并把道器之間的關系總結為“器道相須而大成焉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冊,第905頁)。他堅決反對玄學和佛教“標離器之名以自神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冊,第1029頁),認為他們于器之外、之先去安置一個無形之上的精神本體,把脫離具體事物的抽象概念變為神化了的絕對。正因為不存在脫離具體事物而存在的先驗之道,船山認為,“道”只能是“器之用”,它不僅存在于人類“盡器”的生活和實踐當中,而且因人類“制器”的實踐活動的不同而顯示出“道因時而萬殊”的特質。船山認為:“無其器則無其道,人鮮能言之,而固其誠然者也。洪荒無揖讓之道,唐、虞無吊伐之道,漢、唐無今日之道,則今日無他年之道者多矣。未有弓矢而無射道,未有車馬而無御道,未有牢醴璧幣、鐘磬管弦而無禮樂之道。則未有子而無父道,未有弟而無兄道,道之可有而且無者多矣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冊,第1028頁)船山所謂的“器”,指宇宙間的萬事萬物,不僅包含著先于人類存在的自然界,而且包含著人類的實踐活動所創造的萬事萬物;而“道”不僅意指自然界的法則,而且包含人類實踐所遵循的規律。此外,“道”還包含社會發展的特定歷史階段的“揖讓之道”“吊伐之道”等等。人道依存于具體的歷史實踐,脫離了人類生活與實踐的“道”只存在于人的觀念中。
三、船山對湖湘學派的實踐觀的繼承
湖湘學人認為,天地之間實存為物,道、太極與萬物不可須臾相離,“性”“理”皆實,注重道德修養與經世實用的統一,是宋代理學學派中具有鮮明特色的經世實學派。他們一方面提出了“實體論”以回應佛道的“虛無”本體,另一方面強調“學貴力行”“知行互發”的實踐觀,以此糾正儒學內部空談心性而輕視踐履的學風,這些思想都對船山產生了深遠的影響。
(一)“致知”“力行”:湖湘學派實踐觀的核心內容
湖湘學者在批判種種不良學風的基礎上,重申了儒學務實的品格。朱漢民認為,“湖湘學派的‘實踐’論是其實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,也是該學派的重要思想特色”[31]。胡宏認為,孔孟之后辭章訓詁盛行以致道統中斷,應該恢復先秦儒家注重實行踐履的學風。他在《碧泉書院上梁文》中直接表達了他的開辟書院的宗旨:“永惟三代之尊,學制遍乎家巷;爰從兩漢而下,友道散若煙云。尼父之志不明,孟氏之傳幾絕。……政時儒之甚辱,實先圣之憂今。將尋繹五典之精微,決絕三乘之流遁。窮理既資于講習,輔仁式借于友朋。”[32]張栻進一步強調儒家思想與生活實踐的須臾不離,他認為儒學重踐履的特色經過了漢唐訓詁經學之后已經失傳,“圣人無隱乎爾也,故自始學,則有致知力行之地,而極其終,則有非思勉之所能及者,亦貴于行著習察,盡其道而已矣??鬃釉唬?lsquo;道之不行也,我知之矣,知者過之,愚者不及也。道之不明也,我知之矣,賢者過之,不肖者不及也。’秦漢以來,學者失其傳,其間雖或有志于力行,而其知不明,擿埴索涂,莫適所依,以卒背于《中庸》”[33]。習儒之士,應該既要“致知”又要“力行”,兩者不可偏廢。如果有用心智思考也不能企及的知識,那更應該切身踐履、體察其中的道理。孔子說中庸之道不行于世的原因是,聰明賢達的人往往超過了標準,而愚笨無能的人卻達不到。張栻認為,秦漢以來孔孟之道難以賡續的原因就在于,或者沒有“行著習察”,或者雖想力行但“知不明”,沒有正確的知識導引。他強調只有“致知”“力行”統一,孔孟之道才能得到倡明。
在“知行”先后問題上,張栻與朱熹是一致的,他曾寫信給朱熹談道:“知之而行,則譬如皎日當空,腳踏實地,步步相應;未知而行者,如暗中摸索,雖或中,而不中者亦多矣。”[34]他肯定了朱熹的“知先行后”,但又強調了“知”須是致知,“行”須是力行,他說:“垂諭或謂人患不知道,知則無不能行。此語誠未完。知有精粗,行有淺深,然知常在先,固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矣,未有不知而能行者也?!墩Z》所謂‘知及之,仁不能守之’,是知而不能行者也。所謂‘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樂之者’,是不知則無由能好而樂也。……蓋致知、力行,此兩者工夫互相發也。”[35]雖然知是行的先導,但“知則無不能行”在張栻看來并不完備,因為知有精粗,行有深淺,如果粗知淺行,則上述結論就不能成立。張栻知行觀的特點,并不在于對朱熹知先行后的強調,而在于提出了“致知、力行,此兩者工夫互相發也”的命題。他主張的是知行的相須并進,雖然知常在行之前,但“行”又反過來推動“知”的發展,“知”得到深化后又將進一步促進“行”的效果。對于“致知力行互相發”,他進一步解釋道:
所謂“知之在先”,此固不可易之論。但只一個“知”字,用處不同,蓋有輕重也。如云“知有是事”則用得輕,“匹夫匹婦可以與知”之類是也;如說“知底事”則用得重,“知至至之”之知是也。在未識大體者,且當據所與知者為之,則漸有進步處。工夫若到,則知至矣。知至矣,當至之,知終矣,當終之,則工夫愈有所施而無窮矣。所示有云“譬如行路,須識路頭”,誠是也;然要識路頭,親去路口尋求方得,若只端坐于室,想象跂而曰“吾識之矣”,則無是理也。元晦所論“知”字,乃是謂知至之知。要之,此非躬行實踐則莫由至。但所謂躬行實踐者,先須隨所見端確為之,此謂之知常在先,則可也。[36]
張栻雖然承認知在行之先,但認為“知”的用處因所“知”之事而不同,應作多層次的理解。比如,他認為“匹夫匹婦可以與知”等日用常識就是比較淺顯的認知,而“知底事”等事理相對而言就要深刻一些。也就是說,張栻將知識分成兩個層次,一是感知事物的存在狀況(知有是事),一是認識事物存在和變化的究竟(知底事)。躬行實踐則是溝通輕、重之知的中介和橋梁,故他雖然也認可“行路須識路頭”知之在先的看法,但卻強調了立足于實踐的親知,因為只有躬行實踐,才可以推動淺顯認知深化為高一層的事理,比如朱熹所說的“知”就是知事理,而“此非躬行實踐則莫由至”。總之,“知先行后之知是指實踐之前的粗淺知識(見端),至于深層次的知識(知至之知)則只能產生于實踐”[37]。
關于實踐的內容,張栻曾有一個回答:“或問務實之說。(張栻)曰:‘于踐履中求之。仁之實,事親是也;義之實,從兄是也。日用常行之際,無非實用。’”[38]“踐履”是“務實”的內容,主要指事親從兄等日用倫常的道德實踐。因此,張栻對當世的不正學風提出了批評,“致知力行,要須自近,步步踏實地,乃有所進。不然,貪慕高遠,終恐無益。近來士子亦往往有喜聞正學者,但多徇名遺實,反覺害事”[39]。躬行實踐就要腳踏實地、循序漸進,日有所進。如果不切實際地追求高深玄遠的境界,最終無益于道德踐履和個人修為。近來士人的弊病就在于脫離了儒家“力行”精神,最終導致“徇名遺實”。船山認為:“離行以為知,其卑者,則訓詁之末流,無異于詞章之玩物而加陋焉;其高者,瞑目據梧,消心而絕物,得者或得,而失者逐叛道以流于恍惚之中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2冊,第314頁)脫離實踐追求所謂的知識,一方面表現在訓詁之末流對詞章典故的玩弄考證,另一方面則表現在終日默照靜坐,消心絕物,終在恍惚不實的人生中背道而喪失自我之中。
(二)湖湘學派實踐論的內涵及其對船山的影響
湖湘學派實踐觀的內涵表現在四個方面,分別是“學貴力行”“致知力行互相發”“圣門實學,循循有序”“當以實事自律”,船山的實踐觀在這些方面皆有繼承和創獲。
1.“學貴力行。”湖湘學者認為只有倡導“力行”“踐履”,才能糾正當世學者“徇名遺實”的不良風氣。胡宏說:“學也,行之也,行之行之而又行之。習之不已,理與神會,能無悅乎!學,行之上也,言之次也,教人,又其次也。是以識前言往行,為學而已。”[40]胡宏將為學的境界劃分成“學”“言”“教”三個等級,最高的一級是“學”“行”統一,只有“行之行之而又行之”,才會克服“多尋空言”的弊端。張栻在胡宏思想的基礎上,更進一步提出“學貴力行”的觀點,他說:“學固是貴力行。然所謂力行者煞有事,圣門教人循循有序,始終條理,一毫老草不得,工夫蓋無窮也。計必常從正字講論,惟深思而勉之。”[41]為學貴在力行、實踐,儒門教法主崇實用心、循序漸進,道德修養永無止境。
“踐履”為何對于湖湘學者如此重要?因為他們認為,“真知”只有在實踐中才能產生。他們雖然也肯定來自書本的間接知識,但他們強調“真知”“真見”只能依靠力行在實踐中體認。胡宏曾經說:“仁之一義,圣學要道,直須分明見得,然后所居而安。只于文字上見,不是了了;須于行持坐臥上見,方是真見也。”[42]學者不能滿足于文字表述的“仁”之義,應該在“行持坐臥”的社會生活中體驗體會。張栻也說:“若如今人之不踐履,直是未嘗真知耳。使其真知,若知水火之不可蹈,其肯蹈乎?”[43]當世學者不力行實踐,只是因為他們沒有獲得真知罷了。如果真知虛幻不實、抽象玄遠,如“水火之不可蹈”,他們怎么可能踐履呢?所以,真知來源于實踐,只有認知主體經過躬行踐履,“真見”才能產生并被把握。在張栻等人的影響下,船山亦認為,“行可兼知,而知不可兼行。下學而上達,豈達焉而始學乎?君子之學,未嘗離行以為知也必矣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2冊,第314頁)。行的過程中就包括了認知的過程,但認知并不能兼顧行,船山認為“行”才是第一位的,相對于知具有優先性。
2.“致知力行互相發。”張栻認為當世學者對儒學務實精神的背離,深層的原因在于不懂得“致知力行互相發”的道理,他說:“致知力行,互相發也。蓋致知以達其行,而力行以精其知,工深力久,天理可得而明,氣質可得而化也。”[44]致知是為了踐行,力行可以進一步深化實踐主體的認知,兩者不斷互相促進,終可明曉天理、變化氣質。他還說:“始則據其所知而行之,行之力則知愈進,知之深則行愈達。是知常在先,而行未嘗不隨之也。知有精粗,必由粗以及精;行有始終,必自始以及終。內外交正,本末不遺,條理如此,而后可以言無弊。”[45]實踐行為最初依據主體的認知,認知的廣度和深度后又隨著實踐的展開得到拓展,掌握了事物運行規律的知識又反過來促進實踐。所以“知”雖常在先,但“行”相隨而不離。認知是由淺入深、由粗到精的過程,實踐有始也有終,所見越發精深,踐履就會越扎實有效。
朱漢民認為:“湖湘學派力主實踐躬行為重,其最有理論建樹和特色的部分,在于提出并論證了‘致知力行互相發’的思想。這一思想對明清之際唯物主義思想家王夫之提出‘知行相資’有啟發作用。”[46]繼承了張栻致“知力行互相發”的思想,船山提出了知行“并進而有功”的觀點。他說:“蓋云知行者,致知、力行之謂也。唯其為致知、力行,故功可得而分。功可得而分,則可立先后之序。可立先后之序,而先后又互相為成,則繇知而知所行,繇行而行則知之,亦可云并進而有功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6冊,第597—598頁)船山像張栻一樣,認為“知”即為“致知”,“行”則是“力行”,兩者對實踐結果的功效不同而有區分,從這個方面來說,知行是可以立先后順序的。但船山論說的重點并不在于為知行立一個先后順序,他想強調的是知行的“互相為成”,主體的知識積累可以指導實踐,在實踐的過程中,知識進一步得到拓展、深化,兩者“并進而有功”。不過,船山之后的這段話更值得我們關注,兩段話結合起來更能反映船山知行思想的全貌,他說:
乃圣人既立之后:其知也,非待于致也,豁然貫通之余,全體明而大用行也;其行也,非待于力也,其所立者條理不爽,而循繇之則因乎事物之至也。故既立之后,“誠則明矣”。明誠合一,則其知焉者即行矣,行焉者咸知矣。顏子之“欲從末繇”者在此,而豈可以“知行并進”言哉?(《船山全書》第6冊,第598頁)
從上可知,船山說的“致知力行”是對于普通人來說的,而對于“圣人”來說,其“知”已經是豁然貫通之后、明了全體大用的最高智慧;其“行”也不再如一般人那樣需要用“力”而行,正所謂“從心所欲不逾矩”,達到圣人的境界,無論如何行動,都能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,“因乎事物之至也”。如果能夠達到“明誠合一”的圣人境界,“知焉者即行”“行焉者咸知”。
3.“圣門實學,循循有序。”湖湘學者普遍強調致知力行必須從卑近的小事做起,他們要求學者的躬身實踐從“灑掃應對”之事開始。張栻說:“為學之方,循循有序。要須著實趨約,自卑近始。”[47]“所謂循序者,自灑掃應對進退而往,皆序也。由近以及遠,自粗以至精,學之方也。如適千里者,雖步步踏實,亦須循次而進。”[48]儒家的為學之方在于自灑掃應對的卑近小事做起,由粗致精、循序漸進,這一點與“積跬步行千里”同理。船山繼承了張栻的思想,同樣強調灑掃應對的重要性,他說:“子夏之以灑掃應對教其門人,其能習為之而即已通其所以然與否,今不可考,要之則似但習其文而未能。灑掃應對之所以然,其難于即見者,較之精義入神為尤甚。于此下學而上達,圣功之極境也。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6冊,第885頁)
船山認為,灑掃應對雖然全是小事,但其對于身心修養來說都很重要,其意義和價值不能被低估。能將高深的人倫物理落實于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上,是圣人才能達到的境界。他還用道器關系來分析灑掃應對和精義入神,他說:
灑掃應對,形也。有形,則必有形而上者。精義入神,形而上者也。然形而上,則固有其形矣。故所言治心修身、詩書禮樂之大教,皆精義入神之形也。灑掃應對有道,精義入神有器。道為器之本,器為道之末,此本末一貫之說也。(《船山全書》第6冊,第885—886頁)
船山認為,灑掃應對的行為是形而下的存在,是形而上的道的顯現;精義入神是形而上的義理,通過形而下的“器”(詩、書、禮、樂等)來貫徹實踐。
4.“當以實事自律。”湖湘學者的“踐履”“力行”,一般指的是社會生活中的倫理道德實踐,但宋代科學技術及生產力的發展,又使他們將“生產作業”等勞動納入了躬行實踐的范圍,這是對以往實踐觀的突破。胡宏在隱居南岳之時,雖因生計所迫經常辛苦勞作,但他并不鄙視這些生產勞動,只將它們看作是可以用以自律的“實事”。他曾對鄙視生產勞動的弟子說:“尋常亦為公憂之,然聞公每言才親生產作業便俗了人,果有此意否?古之人蓋有名高天下,躬自鋤菜如管幼安者;隱居高尚,灌畦粥蔬如陶靖節者。使顏子不治郭內郭外之田,則粥絲麻將何以給?又如生知將圣,猶且會計升斗,看視牛、羊,亦可以為俗士乎!豈可專守方冊,口談仁義,然后謂之清高之人哉!正孺當以古人實事自律,不可作世俗虛華之見也。”[49]他認為鄙視“生產作業”的學者持有“世俗虛華之見”,耕田、種菜等也是“實事”,他要求自己的學生也能以這些“實事自律”。因此,在胡宏這里的力行與踐履的內容就包括了生產勞動,這是對傳統儒家的實踐觀囿于道德倫理范疇的突破,不僅非??少F,而且影響深遠。同樣,對船山來說,實踐行為除了道德實踐和政治實踐外,還涉及了改造自然的生產活動,他認為生產實踐亦十分重要,其意義就在于“因天之能,盡地之利,以人能合而成之。凡圣人所以用天地之神而化其已成之質,使充實光輝者,皆若此”(《船山全書》第12冊,第317頁)。人類依靠自然界所提供給我們的物質條件而生存,人只有通過自己的生產勞動,才能夠創造出自然界所沒有的東西以滿足人們的需要。
綜上所述,先秦儒學不離人倫日用、社會政治,“實用”的品格非常明顯。但自漢代“獨尊儒術”,經學走上歷史舞臺之后,儒學漸次脫離日用實踐而成為一門純粹的學問。經學的斐然成就固然不容置疑,但使儒學褪去了“務實”的特色也難辭其咎。漢唐時期的儒家經學注重考據訓詁,學者們往往皓首窮經,不問世事。自宋代理學始,義理之學興而儒學對生活、政治的指導作用再次得到強調,但當世學者多沉迷于對“天”“道”“性”“命”的抽象思辨中,同樣有違儒學的務實精神。有別于以“理”為宇宙本體的理學和以“心”為本體的心學,湖湘學派提出了以“性”為本的哲學體系。“性”具萬理,與“太極”名雖相異,實指相同。形上與形下是一體不分的,形上之道只能從形下之器中探尋,湖湘學派形成了“道不離形”“得其體必得其用”的哲學思想,并被王船山所繼承和發揚。通過對王船山實踐觀的湖湘學溯源,我們可以進一步了解湖湘學派的實學特色及其思想傳承。王船山與黃宗羲、顧炎武并稱清初三大儒,但相較顧炎武以經世致用為宗旨,黃宗羲對君主專制制度的批判,船山更熱衷于對宋明理學的諸范疇和命題進行的批判性研究。他繼承并發揚了湖湘學派的思想,把天、道、心、性等形上觀念置于氣、物、情、欲等感性存在之中,對理學末流的空疏學風進行了批判,通過構建重行的實踐觀推動了明清之際實學思潮的發展。
本文為2018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“中國語言哲學史(多卷本)”(項目編號:18ZDA019)階段性研究成果。
[1] 王夫之:《張子正蒙注》卷五,《船山全書》(第12冊),長沙:岳麓書社,1992年,第199頁。下所引《船山全書》,只注書名、冊名與頁碼。
[2] 參見馮琳:《王船山“實踐”思想的內涵及研究意義》,《船山學刊》2015年第5期。
[3] 蕭萐父、李錦全主編:《中國哲學史綱要》,北京:外文出版社,2000年,第493—494頁。
[4] 朱漢民:《湖湘文化精神的務實與浪漫》,《求索》2016年第4期。
[5] 胡宏:《與樊茂實書》,《書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124頁。
[6] 脫脫等:《胡安國傳》,《宋史》卷四百三十五,北京:中華書局,1976年,第12913頁。
[7] 胡宏:《與張敬夫》,《書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131頁。
[8] 張栻:《跋孫子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三十四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北京:中華書局,2015年,第1281頁。
[9] 黃宗羲原著,全祖望補修:《岳麓諸儒學案》,《宋元學案》卷七十一,陳金生、梁遠華點校,北京:中華書局,1986年,第2379頁。
[10] 朱漢民:《湖湘學派與湖湘文化》,長沙:湖南大學出版社,2010年,第48頁。
[11]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》,《胡宏集》附錄一,吳仁華點校,第328頁。
[12]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》,《胡宏集》附錄一,吳仁華點校,第333頁。
[13] 張栻:《潔白堂記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十三,《張栻集》(第3冊),楊世文點校,第954頁。
[14] 胡宏:《一氣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28頁。
[15] 張栻:《答周允升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三十一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234頁。
[16] 胡宏:《辨》,《釋疑孟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319頁。
[17] 胡宏:《仲尼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16頁。
[18]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》,《胡宏集》附錄一,吳仁華點校,第328頁。
[19] 朱漢民:《湖湘學派與湖湘文化》,第49—50頁。
[20] 胡宏:《修身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6頁。
[21] 胡宏:《修身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4頁。
[22] 胡宏:《宋張栻胡子知言序》,《胡宏集》附錄二,吳仁華點校,第338頁。
[23] 張栻:《系辭上卷下》,《南軒易說》卷一,《張栻集》(第1冊),楊世文點校,第25頁。
[24] 張栻:《答吳晦叔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十九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054頁。
[25] 胡宏:《漢文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41頁。
[26] 張栻:《序卦》,《南軒易說》卷三,《張栻集》(第1冊),楊世文點校,第70頁。
[27] 胡宏:《漢文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43頁。
[28]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》,《胡宏集》附錄一,吳仁華點校,第336頁。
[29] 胡宏:《宋朱熹胡子知言疑義》,《胡宏集》附錄一,吳仁華點校,第329頁。
[30] 胡宏:《陰陽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9頁。
[31] 朱漢民:《湖湘學派與湖湘文化》,第352—353頁。
[32] 胡宏:《碧泉書院上梁文》,《雜文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201頁。
[33] 張栻:《論語說序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十四,《張栻集》(第3冊),楊世文點校,第969頁。
[34] 張栻:《答朱元晦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三十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217頁。
[35] 張栻:《寄周子充尚書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十九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047—1048頁。
[36] 張栻:《答吳晦叔又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十九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056—1057頁。
[37] 向世陵:《略談中國傳統哲學對真理的認知》,《船山學刊》2019年第3期。
[38] 胡廣纂修:《性理大全書(二)》卷四十九,《文淵閣四庫全書》(第711冊),臺北:臺灣商務印書館,1983年,第119頁。
[39] 張栻:《答潘端叔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二十七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186頁。
[40] 胡宏:《中原》,《知言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46頁。
[41] 張栻:《答周穎叔書又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二十七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187頁。
[42] 胡宏:《與孫正孺》,《書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147頁。
[43] 張栻:《答朱元晦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三十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217頁。
[44] 張栻:《送鐘尉序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十五,《張栻集》(第3冊),楊世文點校,第994—995頁。
[45] 張栻:《論語說序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十四,《張栻集》(第3冊),楊世文點校,第970頁。
[46] 朱漢民:《湖湘學派與湖湘文化》,第359頁。
[47] 張栻:《答項秀才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二十六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159頁。
[48] 張栻:《答胡季隨又》,《新刊南軒先生文集》卷三十二,《張栻集》(第4冊),楊世文點校,第1264頁。
[49] 胡宏:《與孫正孺書》,《書》,《胡宏集》,吳仁華點校,第145—146頁。